这一篇是给前不久战闻录石之章写的,没入选就自己发出来吧。
是中篇小说的体量,大概得分三四个专栏发出来。
【资料图】
www现在看来并不怎么科幻,主要是表达了一种美好的理想。愿世界和平,人类团结!
PS:迫害秘封的我真是个初生!
一、东京
富士山越来越小,东京已经近在眼前了。宇佐见莲子感到一阵强烈的绝望,这53分钟的车程里她没有鼓起勇气说任何挽回的话,就像她没有勇气让自己的人生变得更好一样。一路上梅莉都在对面玩着手机,莲子则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,盯久了之后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看什么,就像和梅莉冷淡久了之后,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否还想挽回关系。
梅莉比莲子小三岁,刚刚博士毕业,暑假到了,她要回东京老家去,莲子送她一程。两人都很清楚此后几乎不会再见面,梅莉读的那个专业好就业,她会去另外的大城市,离莲子远远的。
莲子把手伸进口袋里,抽出一支烟,突然想起这是在禁烟列车上,遗憾地把烟放回去。她一点也不怨梅莉,真的,在这个遗憾的结局里梅莉没有任何过错。她离开莲子并不是嫌她落魄,坐冷板凳,而是因为她渐渐发觉莲子身上曾经令她深爱的某些东西已经消失了。莲子是帝国大学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博导,惊才绝艳恍若天人,然而看看她搞的那个项目:无工质推进引擎。这不是问题所在,假如莲子能一直坚持搞这个不切实际的东西也就罢了,梅莉肯定打心底里乐意跟她一块吃糠咽菜,可是莲子慢慢不再坚定了,曾经的热情、勇气和傲气已经无影无踪,这天杀的项目根本申请不到经费,难道要她拉枣木棍子沿街挨家挨户讨钱吗?完全错了,不论是理想还是和梅莉的爱情,从一开始就是海市蜃楼。
“前方到站东京终点站,下车的旅客请准备……”广播响了起来,梅莉站了起来。
“结束了啊。”莲子说。
“结束了。”梅莉说。她的目光和莲子麻木的目光最后一次对上。随后,没有流一滴眼泪,她拉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,走向车厢末端的车门。车停了,她走上站台,很快淹没在人流中。
莲子坐在座位上没动。她花了一点功夫让自己明白这是最后一次见到梅莉,今年秋天她不会回京都了。直到这时她才感受到撕心裂肺的悔恨,她恨自己怎么这么无能窝囊,她发自内心地希望自己从来没存在过,这样世界上就少了一个蠢货,这样梅莉就不会被一个虚伪小人耽误好几年,她恨不得把自己杀死。喉头苦得像要吐血,她恨自己怎么压制不住抽泣声,引得列车上的服务人员关切地走过来,还没下车的旅客纷纷好奇地扭过头来看她。
“女士,请问您需要帮助吗?”
“别管我,求求你,饶了我吧……”莲子强忍着,摆了摆手。
“女士……?”
莲子再也撑不住了,哭得几乎要晕过去。
“杀了我吧,谁都可以……”
二、月球之雪
一阵剧烈的过载之后,飞船像电梯一样稳稳地着陆,停在了泊位上。哧哧的声音响起,这是舱内的气压在慢慢调节到与外界相同。宇佐见莲子在等待气压趋于平稳的十五分钟里,将一千多字的发言稿从头到尾捋了一遍,嚼着一块口香糖。博士生冈崎梦美这是第一次上月球,此时飞船整体在传送带上缓缓移向站台,舷窗外的建筑移开,视野内出现了千疮百孔的灰色月表,梦美见了兴奋得哇哇大叫。
这里是在建的门捷列夫国际月球发射基地,计划面积约九百多万平方米,核心设施基本竣工,世界各国也已经设置航天科研机构。整个基地的外观看上去像一张泡泡纸,数十个透明穹顶倒扣在门捷列夫环形山中部地区的空旷地带,每个圆形分区之间有通道连接。莲子这次是作为短期驻站专家来月球值班,正好有一个多余名额,就把梦美也带上来了。在月球上搞航天,专家们基本上算是白手起家,月表环境和地球相差太大,没有多少经验可供借鉴。
哧哧声慢慢减小,莲子揉着发痛的耳朵,解开安全带,又到后排把梦美的安全带打开,然后把口香糖吐进塑料袋里,塞进废物处理口。舱门开了,莲子走在队首,和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先遣中队队员一一握手。先遣队员们匆忙地向莲子致意,然后就跑到后面去招呼病恹恹的政府官员们去了,太空旅行对没受过专门训练的人来说还是太残酷。
在飞船上没法回望地球,第一次上月球的人们此时不由得仰头观看,试图在空中找到地球,然而,门捷列夫基地位于月球背面,一般是看不到地球的。
莲子一把拽住大呼小叫、掏出手机拍照的梦美,警告道:“别乱跑,那边是美国人的分区!跟紧我。”每个国家的分区都有荷枪实弹的军人把守,月球基地里的东西基本就是国家科技最前沿的成果。专家组一行人在先遣队员的带领下,经过一段漫长曲折的步道,最终来到一处平平无奇的分区,门口从上到下钉着十几块铭牌,告知来客这里属于什么国家的什么机构,其中一块铭牌写着:帝国大学月球部。向导推开门让大家进去转了一圈,这里刚刚建立起来,到处堆放着各类器材,几乎无处下脚,之后还得大家花工夫清理出来。之后人们被带到了宿舍区,每间宿舍都是两人间,这种待遇相较于地球上的待遇来说实在是太怠慢了,先遣队长诚恳地向大家道歉,并保证基建很快会搞起来。不过没人在意这点不便,对大多数人来说上月球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是莫大的荣幸。
莲子和梦美师生两人住一间。这儿不是招待所,月球上没有打杂的,所有生活杂务都得专家教授们自己动手。两人先把褥子铺了把被子套了,梦美出去领矿泉水。这里没有自来水,洗漱也得用瓶装水。莲子坐在床上,翘着二郎腿,抽出一支万宝路点上。这里当然是不准吸烟的,不过这个系列味道很淡,应该不会被发现……嘭的一声巨响,梦美抱着两箱矿泉水踹开门进来了,莲子慌忙把烟踩脚底下。
月球上的昼夜和地球上的不一样,一个白天长达半个月(这是显而易见的)。为了不影响工作,科学家们必须严格按照规定作息时间生活。莲子看了一眼手表,此时是“晚上”11点半了。莲子有一个近乎特异功能的能力,看见星星知道时间,看见月亮知道当下所处的地点,甚至只看照片也行,因此,她的表盘没有时刻和指针,只有一张星空照片背景。窗外的月球大地还阳光明媚,但现在必须上床睡觉。“教授,去洗脸吗?”梦美问。“你先去吧,我得缓一缓。”莲子说。
“上年纪了,教授,人到中年得好好保养。”梦美说罢,笑嘻嘻地跑掉。“你比我小不了几岁!”莲子反驳道。随后,莲子把地上的烟头烟灰小心地收起来,装在衣服上一个小袋子里。
窗户逐渐变得不透明,光照减少,室内照明也变暗,营造出夜晚的感觉。窗户上居然还有月亮星星的图案,一瞬间,莲子以为这是在地球了。
莲子和衣而卧,长出一口气,盯着天花板。走廊传来梦美在黑暗中东碰西撞的声音。
在门捷列夫基地,智能手机等设备无法连网,所以只能通过电话通讯,每个人每天和地球进行私人通讯的时间是有限的。先遣队员发给了大家每人一张电话卡,每张电话卡上都写着允许通信的时间段。梦美一闲下来就跑去电话亭打电话,给她的父母、朋友们打。莲子捏着那张卡,不知道能打给谁,索性把电话卡借给了梦美。
在基地每天的生活都相当忙碌充实,虽说住的地方不怎么样,但科研设备还是相当齐全的。莲子按部就班地度过每一天,等到用不着把窗户透明度调低就能睡觉的时候,为期一个月的驻月工作也就结束了。莲子非常庆幸工作填满了她的大脑,使她没有时间去想一些事情,比如梅莉。对她来说,梅莉就像一颗打进身体里的铅弹,伤口愈合后它并不会影响行动,只是时不时地刺痛一下,提醒你它仍然存在于身体里。其余时间,莲子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把她忘了。
值班结束前两天,怪事发生了。
这件事起初还是梦美发现的,当时她正站在透明穹顶边,鼻子贴在上面,望着外面的月表。月球是一个寂静荒凉的世界,唯一打破沉静的只有陨石和小行星,几亿年来这里一直如此。正因如此,她无法形容当她看到一片雪花落在外面时有多惊奇。
那是一片地道的雪花,落在透明墙体的另一边,六边形结构清晰可见。这片雪花落下时,好像拖着一道尾迹,如梦似幻。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直到成千上百片雪花纷纷而来下时,她才挥舞着胳膊,大叫着去找她的导师,同时告诉路上遇到的每一个人:外面下雪了。起初没人相信她的话,直到每个人都看见了穹幕外面静静飘落的雪。基地顿时掀起了一场短暂的骚乱,但当人们克服了吃惊和恐慌后,探索的兴奋席卷了基地。各国机构经过一阵激动的商讨,决定各派一队人员外出勘察。
莲子和梦美穿上航天服,作为日本代表走出了基地,同行的还有一个搞地质的小伙子。一出缓冲区,梦美兴奋地蹦跳着向下雪的月面冲去,此时地上已经积起了两指厚的雪。梦美纵身一跃趴到雪地上,莲子从耳机里听见了她的欢呼。只不过这雪似乎有哪里不对劲,目光所及之处的洁白蓬松的积雪都在飞快消失,可地上没有留下水渍之类的痕迹。
不远处,各国勘探队都陆陆续续地出来了,航天头盔透明性很好,人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彼此的面容。各个国家的队伍都在基地大门外的平地碰头了。由于所有人都会讲英语,大多数人还会讲几门中文、日语、法语和俄语等等语言,所以用不着带专门的翻译人员。
梦美试图从地上捧起一堆雪,可是那雪还没捧起来,就消失不见了。梦美沮丧地说:“不应该是这样!航天服的隔热性那么好,雪怎么会在手里化掉?”听见学生说了丢脸的话,莲子本来想斥责一句,可是美国人接得更快:“您错得离谱,女士。那些雪不是因为您的体温化掉的,更恰当的观点是,它们根本称不上融化——”
“清醒点,想想我们在什么地方吧,各位!”一个澳大利亚人叫了起来,“我们在月球向阳的区域!这里地表温度高达160摄氏度!”
“一句话,月球上本来不可能有雪的,”戴眼镜的中国人说,“那么是时候抛弃常识了。”
“这雪弄得我们都昏了头。”丹麦人说。
“喂,小伙子,这雪是什么成分?”美国科学家向搞地质的小伙子发问。
“我走到哪里,雪就消失到哪里。”小伙子回答。他试图收集一点样本,为此已经跑出去老远。
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个奇怪的现象。眼前的雪一直在消失,并且越是注视,雪就消失得越快。有人极目望去,那远处的雪也开始消失。“难道是因为我们的观测,雪才消失?”有个搞量子力学的人很感兴趣地说。
“没有人怀疑这不是雪吗?难道我们不应该认为这更有可能是某种影像投影?”美国人大着嗓门说。
“这不是真正的雪,多亏你指出了这一点。”刚刚打断他的那个澳大利亚人讽刺道。
莲子竖起一根手指,提议道:“我们可以分头行动,这样探索的面积会更大。假如真如您所说,”她向搞量子力学的那人点点头,“观察者越少,越有利于我们的考察。”
中国科学家慢条斯理:“我们很可能面临未知的险境——”
然而在探索的热情支配下,没有人在乎是否危险,大家顿时一哄而散,自发组成了许多小分队,和莲子三人走在一起的还有一个中国人、两个美国人和一个丹麦人。其中一个美国人身材魁梧,莲子敏锐地感到他是个军人,即便他没带武器。聚在一起的人少了,雪似乎真的消失得慢了。雪仍然在下,而且越下越大,莲子透过面罩注意到,每片雪花都拖着一道尾迹,这使得它们看上去下落得慢极了。
“绕月卫星的照片显示,几乎整个月球都在下雪,”美国人看着手臂上一块屏幕说,“可是根本没有积雨云或是什么能下雪的东西,现在没人弄清雪究竟是哪来的。”
“我们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月球会需要一颗气象卫星。”丹麦人嘟囔道。
莲子缓缓地说:“那尾迹是什么东西?”
“劳驾,我们现在连雪花是什么东西都没弄清。”丹麦人说。
一行人只有梦美带了摄像机。花了一番工夫,梦美终于拍下了一张下落中雪花的照片,人们凑在一起观察。照片中的雪花已经几近消失,可是仍能看出它拖着的尾迹是许多片同样的雪花,不过是灰色的。接近雪花本身的尾迹尚且清晰,越是向上,越是远离雪花本身,尾迹就越虚幻。
“残影?”
“不是,仔细比较,尾迹中的每片雪花和本体形状角度都一致。”
众人面面相觑。
“有没有可能这全都是我们的幻觉呢?”美国人说。
“让全基地的人都产生同样的幻觉?”
“那边!”中国人突然喊道。
只见前方不远处的空中,忽然降下一个冰雾缭绕的“球体”,这球体是无形的,只是那冰雪勾勒出了它的形状。莲子还没反应过来,一直没说话的那个美国人已经抽出了手枪,指着那个在空中漂浮的冰球。现在全世界都流行起了激光手枪,可这个人手持的仍然是一把射子弹的手枪。枪支在太空中仍然能使用,只要金属能受得住太空的高温或低温。梦美乍一见到枪,不由得胆怯地搂住了莲子的胳膊。
人们紧张地盯着那个无形的球。“不要开枪!”美国科学家拦着军人,生怕贸然开枪会毁掉重大发现。
正当所有人或迷惑或恐慌之时,冰球说话了。
三、琪露诺
“你们好!”悦耳的声音在每个人耳中响起。
这句问候并没有让大家放下戒心,反而令人提高了警惕。举枪者严阵以待。
“看来我需要换一个更容易被你们接受的形象。”冰球跃动着,似乎“心情”很轻松。话音刚落,雾中忽然浮现出少女的面容。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它逐渐化成一个女孩的样貌。娇小的身材,可爱的脸蛋。身穿一件湛蓝裙子,扎一个红领结,脑后有个大大的蓝蝴蝶结,身后居然还有六根冰凌状的翅膀。这样的“她”光脚踩在月壤上,没有穿航天服,暴露在炽热的阳光下,构成了一幅诡异至极的画面。
“怎么样?这个形象?”“她”说,“正如你们所见,咱刚刚来到你们这个恒星系,还不太清楚你们的喜好。”
人人张目结舌,莲子老半天憋出来一句:“你……是什么?”她没有问“你是谁”。
“咱是琪露诺!”
“琪露诺是什么?”
“琪露诺就是咱。”
所有人都瞪圆了眼睛。自称琪露诺的少女样貌的存在忽然非常人性化地笑了一笑,说:“明白了,你的意思。按你们惯用的说法,咱是个‘外星人’。”
“我不信!”美国人尖叫道。
琪露诺轻蔑地说:“你把‘不相信’和‘不真实’等同起来了,傲慢的虫虫。”如果她的确是“外星人”,那她对人类神态的模仿可真够地道的。
“您为什么说中文呢?”中国人谨慎地问道。
可是她说的明明是日语,莲子想着,疑惑地转向中国人,可是还没开口,丹麦人就说了出来:“中文?她说的是丹麦语。”
马上,所有人都意识到,她说的语言在每个人听来都是母语。
“从你们星系外泄的电磁波里学来的。”琪露诺回答。
“您说‘星系’可真不敢当,人类充其量只是登上了自己行星的卫星。这偌大的太阳系,我们仅仅——”
“你来自哪里?”美国人问。
“咱是从宇宙中最荒芜的区域诞生的,咱的故乡荒凉得超乎你们的想象,在那里最近的恒星也有几千亿光年。那里有的,只是——若干尘埃。”
“可是,”莲子说,“可观测宇宙的直径只有930亿光年。超出这个范围,连光都飞不到地球的。”
“真狭隘,宇佐见莲子,”琪露诺脸上带着悲哀的表情,“光速只是一道脆弱的枷锁,那是婴儿爬行的速度。当文明学会了直立行走,它们会将光甩在身后。”
光速不是极限!这番话对人类的未来起到了重大影响。
“您对我们文明的了解,真是令我们惊讶。”中国人感慨道。
“您为什么来我们这里?”丹麦人问。
“咱只是路过这块鸟不拉屎的区域,发现这里居然萌生了文明,于是想找人聊一聊,”琪露诺耸了耸肩,“顺便一提,这个恒星系真的很精致。非常精致,像个工艺品。”
“什么?您用的词是‘精致’?难道您的意思是——”
“关于咱,还有问题吗?”琪露诺淡淡地道。
“这是您本来的样子吗?”
“不是,咱的存在方式你们暂且理解不了。咱既不是物质,也不是非物质。”
“你是生命吗?”
“宇宙中的智慧,生命只占很小的一部分,咱当然不是生命,生命有太大的局限,生命将得到的能量大部分用来维持生命。”
“只有你一个吗?你来自哪个文明?”
“族群这个词指的是以血缘关系联系起来的群体,咱已经说了咱不是生命,愚蠢的虫虫。不过咱姑且理解成你想知道宇宙中是否还有和咱一样的存在,咱是不可能知道的,因为和咱一样的存在不可能让咱发现其存在。”
“您可以给我们知识吗?比如说,宇宙大统一模型?”
“把知识给予你们这种层次的文明是对其他所有文明的不敬,可悲的虫虫。”
这话说完,人们沉默了。琪露诺又等了两分钟(精确按照人类定义的分钟),开口道:“轮到咱了吧。宇佐见莲子,你是不是还有问题?”
“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?”莲子说。
琪露诺突然兴高采烈:“咱要找的就是你,宇佐见莲子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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